生日祝福
■孔昭凤
姜 晨 绘
我家与《解放军报》的缘分，要从很多年前说起。我的大舅黄允先参加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。大舅与我爸爸既是亲人，也是文友。1956年春节，大舅给爸爸写信拜年时提到：“《解放军报》创刊啦！很遗憾，目前不对外发行，你无法看到……”大舅的叙述惹得爸爸羡慕不已。令人始料不及的是，当年夏天，大舅因公牺牲了。那些年，爸爸每每提起大舅，语气中都充满了怀念。
1977年除夕夜，爸爸在饭桌上借着酒劲儿说，如果有可能，他要把子女都送到部队去锻炼。世事难料，还未出正月，爸爸也离开了人世。
爸爸的话，根植于幼小的我心里。几年后，我未能如愿参军入伍，便决定以后“非军人不嫁”。
爸爸离开人世后，在军校工作的小姨父，亦师亦父地引领着我成长。1985年5月9日，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。那天，小姨父借到北京出差的机会，穿上军装带我到解放军报社门口，做了一次“梦想游”。那天，当我远远地看到“解放军报”4个大字时，瞬间热泪盈眶。小姨父拍了拍我的肩说：“这就是你大舅、你爸爸心心念念的解放军报社，也是承载无数军人家国情怀的精神高地。”
1987年，已转业到地方的小姨父，从广州参加完六运会返回家乡辽宁丹东时，专门带回一份《解放军报》给我做礼物。他说，《解放军报》自1月1日起开始公开发行了。后来，小姨父自费订阅了一份《解放军报》，姥姥家的亲戚从此便有了阅读《解放军报》的习惯。这是件很荣耀的事。小姨父每到月底还会做一个合订本，要求来借阅的亲朋必须戴手套翻阅。
1988年1月，我独自背着行囊南下岭南某军校，与在那里工作的男友结婚。男友提前写信交代，让我从丹东坐火车到北京站后，与八一手球队的金百炼队长凭借彼此的军大衣和人手一份《解放军报》，在车站相认，再由金队长全权负责我在北京的中转事宜。金队长是男友接待过的短训学员。那天来接我时，金队长穿着牛仔裤和皮夹克，并没有穿军大衣，可还是凭借手中的《解放军报》，让我立刻相信了他。我想，与其说我是相信了一个陌生人，倒不如说是相信《解放军报》更为确切。
婚后，当爱人得知我写作的“终极目标”是在《解放军报》上刊发稿件时，很是惊讶。他说：“这是多少从事宣传工作的官兵梦寐以求的事，你一个地方女青年怎么可能做到呢？”我知道自己的写作水平还不够成熟，默默把梦想封存在一篇篇日记中。写作就这样一直持续着。那些年，我把与爱人两地分居的思念、婚后的琐碎日常、独自带娃的艰辛……这些平凡点滴注入笔端，流淌成一行行文字，既是对生活的记录，也是情感的自然流露。
经过日积月累的书写，我的文字渐渐在一些地方纸媒发表，偶尔参加一些全国征文比赛，也能幸运获奖。2017年，我有幸参与了由某杂志社主办的主题为“我们家的长征故事”一书的采写工作。在该书出版座谈会上，主编鼓励我，你的写作刚刚步入正轨，要继续努力。她还建议我，把平时写的日记择优投给某公众号。
我回家找出一篇日记投给了该公众号。幸运的是，日记当天便在公众号上刊发，引起许多读者共鸣。第二天，公众号的主办人打电话告诉我，《解放军报》的责编拟选用该文。
当时，我不敢相信真的会喜从天降。时任《解放军报》“军人家庭”版责任编辑刘璇打来电话，跟我核实文中所涉及的人物关系以及时间节点。我紧张地回答了她提出的问题。通话结束后，我的心还在怦怦乱跳。
“我这琐碎的文字，怎么可能发在《解放军报》上？”在半信半疑中，拙作《遥望军营，独把思念藏心中》真的刊发了。那是一篇以我婆婆原话“把孩子交给部队了，那就是部队说了算，我想死你们了也不说出口”为主线的叙事散文，讲述的是我婆婆对当兵的儿子充满思念，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，哪怕是她即将离开人世，也不愿意把“想念”说出口，让儿子分心。我将婆婆说的那句话记在了心上。我的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，过成了婆婆当年的模式：逢年过节，时不时地就会到儿子所在营院的门口张望，期待能与他偶遇；平日里，会随时把儿子的军装照装在我的钱夹里，想他了就拿出来看看；而难得通一次电话时，我又会忙不迭地告诉儿子，家里一切都好，你不要挂念……婆婆当年对我爱人的深刻思念，有增无减地传承给了我；我也如婆婆一样，把思念忍住，深深藏在心底……
发稿次日，我上班走进工作的军校图书馆，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去拿《解放军报》。看到自己的文章时，我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，特别亲切。中午下班时，门岗当值的士兵破例给我立正敬礼，令我受宠若惊。当晚，那个给我敬礼的士兵，在晚自习时专程来到图书馆和我交谈。他说，这篇文章仿佛让他看到了奶奶和妈妈的身影。熄灯前，我的儿子也从部队打来电话。他笑着说，我的文章在《解放军报》刊发，无形中给他带来了压力，也带来了动力，并承诺要向我学习。那天，我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中，久久不能入睡。
此后，我记录家庭故事的劲头更足了，几篇稿件陆续在《解放军报》上刊发。爱人看在眼里，悄悄写了一篇《今非昔比父子兵》投稿，也幸运地发表了。那天，他拿着样报回家，激动地抱了抱我。至此，我们夫妻之间又多了一层文友情。
那些年，家庭生活便是我写作的“主战场”。一家团圆时，我们无比珍惜地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，烹煮诗情画意。许多琐碎的日常，经过岁月的“小火慢炖”，串连成一个个动人的故事。我写过自己如何在爱人的鼓励下练出一手好厨艺的故事；写过和爱人回家探亲，二哥二嫂为我们打造的“中秋豪华午宴”；写过让妈妈多少年都引以为傲的“发自军营的汇款单”；写过家里的两代严父、两代兵……这是我们小家的军营情结、家国情怀。后来，我还写了营院里学员们的家庭故事。其中，军校学子高俭的家庭故事《“高老倔”的高兴事儿》在《解放军报》刊发后，被编成了高中学生的试题。“高老倔”本人一度拿着样报，在村里转了一圈又一圈……
没想到，近70年里，我们的小家会和《解放军报》有这样奇妙的缘分。我想，那是一种深情的向往，是一种慢慢的靠近，是将对军营深深的情感撒向一片承接它的热土。在《解放军报》创刊7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，身为一名军嫂、兵妈妈，我想代表我们的小家，送上真挚的“生日祝福”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