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阵纪》的精兵智慧

■谢永晖

明代是中国历史上的兵学繁盛期。据《中国兵书总目》统计，明代兵书现存约千余种，规模大，内容丰富。由于不少文人参与其中，一定程度上稀释了兵学本身的专业性。当然，也有许多文人言兵之书，绝不“凭虚理断”，一切以战场为导向思考问题，因而产生广泛持久的影响。何良臣所著的《阵纪》，即是此类作品。

何良臣字惟圣，号际明，浙江余姚人，是明代重要的军事理论家。他早年习儒，通晓经史。在目睹了当时朝纲不振、武备废弛、北元南倭的内忧外患后，他感愤至极，遂投笔从戎，参加了抗倭战争。在此期间，何良臣将积累下来的实战经验与历代兵家思想相结合，写下《阵纪》一书。何良臣写作此书并非为单纯阐发兵学理论，而是寄希望能促成明朝的军政制度改革，从而改变国家内外交困的现状。

《阵纪》全书共4卷，66篇，对治军、训练、战术战法、作战指导等内容均有深入的阐发。《阵纪》在清代被收入《四库全书》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评价该书“在明代兵家，犹为切实近理者矣”。

“阵纪”，意即“战阵之纪律”，卷一讨论了治军，是全书的基础，对士卒选拔、训练编伍、阵法应用及战场指挥等关键问题有较深入分析。

何良臣在《阵纪》开篇即强调：“募非握机，无以合众；众非精选，无以得用。”他认为，募兵时要广收慎选，广泛动员，不妨多征召一些，但在真正选兵之时一定要遵循精兵原则：“故募贵多，选贵少。多则可致贤愚，少则乃有精锐。”

对于选人的标准，他指出：“最喜诚实，独忌游闲，不在武技勇伟，而在胆气精神。”要优先挑选那些诚实可靠之人，更要注重“胆气精神”。这一观点与戚继光“选兵首重胆气”的思想不谋而合。在具体选拔中，他明确“膂力便捷”“耳目伶俐”等身体素质，但更强调心理素质，称“伶俐而无胆者，临敌必自利；有艺而无胆者，临敌忘其技。”对于选兵的年龄，则不作严格限制，甚至认为40岁以上的老兵，只要“武技兼人，惯识夷情”，仍可担任教官或侦察等职。这种“因材施用”的理念，既注重普遍标准，又兼顾特殊才能，体现了用人上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统一。

完成招募仅是治军的第一步，如何通过训练将其转化为“节制之师”，才是制胜的关键。何良臣提出了练兵的“五教之法”，即“以形色之旗教其目，以金鼓之声教其耳，以进退之节教其足，以长短之利教其手，以赏罚之信教其心”。

在训练过程中，他特别强调“胆气”的训练。他认为：“兵无胆气，虽精勇，无所用也。故善练兵者，必练兵之胆气。”在他看来，每个人的胆气有大有小，这是客观存在的，但通过扎实有效的训练可以培养出胆气，关键在于勤练武艺和训练阵法。武艺高强，才能获得更加出众的胆气。同样，在严整的阵法当中，即使是缺少胆气的军士，也会变得勇敢起来。严整的阵法尤其不许违犯纪律：“负胆气者，不得独先而致蹶；精武艺者，不得恃技而乱冲。”如此，在做到“齐勇合一”的同时，也能做到“倏忽万状”，从而使队伍富有变化，令敌军无从捉摸。

队伍训练有素只是战胜敌军的一个重要前提，在战场上如何编配军事力量，如何用人，更为关键。战时编伍用人，即为“致用”，通过合理的战术编组等，最大程度地激发将士的战斗潜能。而“致用”的关键，则是用好关键性人才。对于重要岗位的关键性人才，要结合军士个人特点，做到人尽其才，才尽其用。在他看来，“人莫不有贤愚”，必须做到方法得当，才可以“尽用其贤愚”。对于重要人才，要结合其各自特点，因材施用，才能达到“假人之长，以补其短；用人之才，以发其气”的效果。

《阵纪》中募选、练卒与致用的理论，是明代军事思想中“精兵主义”的集中体现，全书既有对《孙子兵法》《吴子》《练兵实纪》等经典兵书的继承，也有作者自己的军事经验总结，一些认识深刻而独到。何良臣通过“胆气精神”的选拔标准、“五教之法”的训练体系以及“致人用人”的用兵方法，诠释了“兵贵精而不贵多，治贵严而不贵繁”的基本练兵逻辑，在中国历代训练思想中占有一席之地。时代变迁，战争的形态虽一直在演变，但严选兵、专业化、强训练仍是今天从事军事训练所必须遵守的一般原则。从这个意义上看，《阵纪》关于治军的思想，仍有其时代价值，值得我们认真研读，取其精华，为当代所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