魂归故里
■王培静
1934年,董来喜告别家中父母,去投奔在哈尔滨拉大车的表舅姥爷。
后来,表舅姥爷得了伤寒,没几天就去世了。赶马车的事,落在来喜一人身上。一天,他在车站拉了几箱货,有两个穿长袍的货主也坐上了他的马车,两人很和气。从此,他经常给这两人拉货。来喜发现,每次他们送货的地点都不一样,他虽然好奇,却只专心赶车,除与货主唠唠家常,多余的话一句不问。
这天,全城响起警报声,日军飞机来轰炸了。来喜抄小道拼命往家赶,表舅姥娘还在吗?隔壁家的二妞子还在吗?娘做的衣裳和鞋还在吗?可没走几步,他停下了——满目是断壁残垣、硝烟弥漫,哪里还有家呢?
几天后,来喜又遇到那两个穿长袍的货主。刚出城不久,其中一个大个子问他:“小老乡,认识这么久了,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,拉的什么货?”
“不该问的不问,是我们这行的规矩。”
“你是个实诚人。我也是山东的,离你老家不远。我们是抗联的地下联络员,拉的货都是抗联队伍需要的,为的是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……”
“这么说,我也是在为抗日队伍做事了?”来喜很激动,“我能加入你们吗?”
“回去我们就向组织汇报你的事。”
那个大个子叫鲁一贤,戴着眼镜,说话不紧不慢的;那个矮点的同志叫吴安,说话是地道的河北口音。来喜帮他们运送的,是战场医院急需的各种药品。
再见面时,鲁一贤认真地对他说:“董来喜同志,组织批准了你的请求,你可以再考虑一下,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。”
想到表舅姥爷家的惨状,董来喜痛快地说:“为穷苦人着想,为穷苦人干事,舍上命都行,我愿意!”
半年后的一天,鲁一贤来找他:“有一位受伤的首长现在住在城南的教会医院。城里特务太多,在医院住下去不安全,上级决定,由我们把首长送出城去。”
行动那天,正赶上下大雨,街上没有行人。当晚11点多,内线护士在医院走廊、门口掩护,鲁一贤和董来喜乔装成医生,将首长悄悄抬出来,吴安在前面探路。他们冒着雨穿过几条胡同,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停在长春街路口的马车前。马车上提前搭好了棚子,由董来喜安排的自家兄弟在此接应。大家把首长抬上马车,一路向南,顺利出城,最终把首长安全转移到后方部队。
考虑到董来喜有暴露风险,组织征求了他的意见,将他正式编入部队。
编入部队后,董来喜射击、刺杀、识字学得认真像样。学习政治时,他认识到只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,中国人才能过上好日子。在这里,能学文化,人和人能互相说心里话,还能打鬼子,他感到十分幸福。
他们的部队是杨靖宇等率领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。来喜的马车和马都跟他归了部队,部队领导和他谈话,要给他大洋算作补偿,他没要。领导说:“部队上有纪律,你这马车和马是私人财产,公和私一定要分明。”来喜说:“那组织上给我存着吧,等我回老家看爹娘时再取走。”
他那匹马叫白脖儿,全身棕红色,只有脖子上一圈白色。部队行军时,白脖儿负责驮一些重要装备和物资。
一次,来喜带领的机动小分队让敌人发现,被围困在深山老林的一个屯子里。敌人围而不攻,要将他们困死在里面。屯子里的人本就不多,粮食更不富余。几天下来,几十号人的给养成了大问题,小分队危在旦夕。
那日晚上,来喜解开白脖儿的缰绳,牵着它向树林走。望着这个与自己相处多年的伙伴,来喜一边抚摸着马儿一边落泪。“白脖儿,我的好伙计,为了同志们,我只能对不住你了……”到了一片空地,望着也消瘦了许多的白脖儿,已是副连长的来喜,颤抖着双手掏出了枪。他似乎看到白脖儿向他点了下头。他闭上眼睛,枪声响起,白脖儿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缓慢地倒了下来……
后来,得到了补给的几十名抗联战士,通过缜密侦察,利用声东击西战术,在凌晨时分成功突围。
董来喜参加过不少战斗,多次受伤。在一次战斗中,董来喜在冲锋时不幸头部中弹,壮烈牺牲。
在今天,能搜到的有关董来喜的资料里只有一行字:董来喜(1914—1938年),小名栓柱,山东省东平县人。革命烈士。
后来,哈尔滨来了两个董家的年轻人。他们在当地打探到了董来喜的一部分经历,从无名烈士合葬墓带回了一捧土。
听说英雄回来的消息,全村老少自发来到村口迎接。
“英雄,我们接您回家!”
在外漂泊了半个多世纪的董来喜烈士,终于回到了故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