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绵绵的深夜,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,沉闷的雷声如同火炮轰鸣让人惊恐。毫无睡意的我索性披衣起身来到窗前,望着雨雾迷蒙的夜色、听着时急时缓的雨声,恍惚间思绪仿佛飘回到70多年前的一个雨夜,而在那个雨夜中的急行军至今让我难忘。
出生在胶东半岛一户贫苦农家的我,15岁便入了伍。记得新兵刚下连的那天夜里,我们连队就接到了立即奔赴江苏新沂的紧急行军令。来不及与父母家人道别,甚至还没看清身边战友的模样,我就跟着队伍踏上了征程。
为躲避敌机侦察、轰炸,部队严格执行昼伏夜出的行军纪律,严禁使用任何照明工具,全凭月色星光与简易指北针辨识方位。出发地山东乳山一带丘陵起伏、河沟纵横,加之是雨夜,路就格外难走。当时,战友们手拉手结成一条条“人链”摸索着前行。那时的我年纪小、体力弱,行进中好几次失足跌入水沟,但我丝毫没有胆怯,每次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爬出水沟就接着追赶队伍,生怕落下拖了后腿。
最难忘的是那次渡河。时值夏季汛期,连续暴雨使河水暴涨、湍流汹涌,面对在夜色中咆哮的河水,我们这些刚穿上军装不久的年轻战士难免心生畏惧……正当我们犯难时,没想到岸上早有老乡等候在渡口。他们冒着随时可能被敌人发现的危险,带着干粮和生活用品及渡河工具前来接应。我个子矮、水没过胸,难以独自涉水。两位老乡二话不说,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把我送过河。虽然我浑身湿透、冻得发抖,但那两双粗糙手掌传递的温暖至今仍烙印在我的记忆里。
行军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村庄,每到一处我们都会选择在凌晨三四点先期抵达预定宿营地,而后安排侦察员先行进村联络地方干部,由村干部带着轻轻敲开老乡家的门。只要听说是解放军来了,乡亲们总会敞开家门。战士们严守纪律,不脱衣、不脱鞋,抱着枪挨着墙根、灶台席地而睡。地上又潮又冷,时间一长不少人身上起了红疹,痒得难受。记得有位老大娘深夜摸黑扒开灶膛,烧好热水为战士们擦拭红疹。整个过程安安静静,只有眼神交流和无声的推让……
这场始于盛夏雨夜终于深秋黎明的行军,历时四个多月,行程达数百公里。到达目的地后,我被分配到某野战医院担任了护理员。
新中国成立后,我先后在部队医院当过护士、护士长和军医,在每个岗位都尽己所能干好工作,并因成绩突出多次立功受奖。如今早已退休在家的我时常想起曾经的过往,也常常思索:究竟是何种力量支撑着我走过那些艰难岁月而永不言弃?答案兜兜转转却总会落在那段刻骨铭心的夜行军记忆里——那滑倒时的拉拽、那渡河时的托举、那宿营时的灶台……报国情、战友情、鱼水情,是那样深沉而有力量。
(孟巧玲、王 恒整理)

